学者圆桌｜以色列或为掩盖战略失败制造寻呼机爆炸，黎以都在战争边缘

摘要： ...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3日，黎巴嫩巴勒贝克，以色列空袭后，现场浓烟滚滚。 本文图均为 视觉中国 图

黎巴嫩时间9月23日上午6点30分，第一波以军导弹从黎巴嫩上空飞过。

“太可怕了，导弹从我们头上飞过。我们被轰炸声惊醒，没想到会这样。”一名当地妇女向媒体表示。

据央视新闻报道，以色列国防军23日晚发布消息称，这场空袭行动名为“北方之箭”，目标是“黎巴嫩真主党20多年来一直在建设的战斗基础设施”。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3日，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对黎巴嫩境内的真主党目标发动了“大规模袭击”。

黎巴嫩卫生部官员9月24日表示，自23日以来，以色列对黎巴嫩的袭击造成的死亡人数已达到558人，其中包括50名儿童和94名妇女。此外，还有1835人受伤。

在2023年10月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爆发冲突后，以军和支持哈马斯的真主党持续交火。根据以军的说法，“目前的军事重心”已经转向了北部的黎巴嫩。

有媒体进一步认为，自1982年第五次中东战争爆发后，以色列和真主党之间就出现冲突，影子战争持续了40多年。现在，一场新的军事冲突正在爆发。

有专家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在近期双方的冲突中，真主党主要受损的是基础设施和通信，包括日前“史无前例的”黎巴嫩通讯设备爆炸事件。以色列虽然就此取得战术上的成功，但并未取得战略成功，且真主党有自身的应对方式。

根据现阶段双方的军事行动和表态，专家认为，中东已被推向一场新战争的边缘，因此需要国际层面在克服障碍后，进行外交斡旋。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3日，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对黎巴嫩境内的真主党目标发动了“大规模袭击”。

专家简介：

布雷格曼（Ahron Bregman）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系高级特任讲师，曾参加1982年黎巴嫩战争，在以军服役6年。

克里格（Andreas Krieg）伦敦国王学院国防研究系副教授。自 2007 年以来，一直在研究英国、美国和以色列的解密记录，这些记录揭示了情报在打击恐怖主义和叛乱以及制定英国政策方面以前未知的作用。

瓦格纳（Steven Wagner）布鲁奈尔大学国际安全高级讲师，地缘政治风险分析师和战略顾问，在中东和北非有20年的工作经验。

真主党暂保持谨慎，以军未获战略胜利

澎湃新闻：您如何评价以军协调行动对真主党的损害？一些分析指出，就算真主党被削弱，也有能力向以色列的战略要地发射数千枚导弹，比如从机场到特拉维夫市中心、供水管线、电力枢纽和海上天然气钻井平台。真主党领导人宣布一场“无限期的清算之战”正在进行中，这意味着什么？战争是意料之中的吗？会达到什么规模？

布雷格曼：以色列人最近对真主党造成的主要损害是对其通信系统的攻击，特别是以色列对寻呼机和其他通信设备造成的损害。这对以色列来说是一个战术上的成功，但真主党可以通过转向不同的通信模式来克服这个困难。

真主党仍有能力向以色列发射数百枚火箭弹。现阶段，真主党很谨慎，因为他们认为以色列正在寻找进入黎巴嫩的借口。袭击特拉维夫或会造成大量伤亡，这可能会给以色列入侵提供借口。

克里格：过去几周，真主党的基础设施和通信指挥、控制受到攻击，破坏了这个网络。真主党组织必须被理解为（类似网络的）网状系统，而非等级制度。这意味着这个组织有很强的弹性，可以承受这些攻击，不会就此大败。

瓦格纳：以军行动的破坏范围很广，但我不知道真主党的（武器）库存被摧毁了多少。这里的关键问题是，以色列关于真主党（武器）藏匿点的情报质量和细节。

我不认为真主党可能会使用其大部分（武器）库存，除非:

1)   真主党正在计划进攻（现阶段不太可能）；

2)   真主党认为以色列可能会摧毁其大部分武器储备。

第二种可能，类似于“要么使用（这些武器），要么失去（这些武器）”。在这种情况下，尽管真主党拥有大量的武器库存，但这些库存也因真主党被削弱而失去了震慑作用。

但对于真主党来说，这些武器的破坏潜力和射程在政治上会带来帮助。例如以色列在巴以冲突的前几年曾被阻止攻击真主党，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有关“清算之战”的言论有两个目标：让真主党为艰难的斗争时期做好准备，同时也向以色列人发出信号，即真主党愿意忍受这场战役。

澎湃新闻：有许多报道，有关以色列在黎巴嫩取得令人震惊的情报成功，其中不乏辩论和评判。例如，最近有报道称，以色列国防军8200情报部队负责人因去年10月7日未能阻止哈马斯袭击以色列而辞职。

分析人士认为，以色列对黎巴嫩实施的寻呼机爆炸，是一次“没有战略目标的战术成功”。美国情报官员透露，以色列策划爆炸物袭击长达 15 年。您如何理解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在此次爆炸案中可能扮演的角色？这对地区和全球的影响是什么？

布雷格曼：想要发动类似黎巴嫩的寻呼机爆炸行动，需要数年时间。事实上，以色列人（我指摩萨德），从零开始建立了一个小工厂。他们在那里组装寻呼机，在里面安装小炸弹，把这些设备武器化，然后卖给了真主党。

我们必须记住，真主党被视为恐怖组织，因此不能从体面的公司购买寻呼机等设备（如果有公司把这类设备卖给真主党，可能会受到美国制裁）。因此，以色列人利用这一点，把这些设备卖给了真主党。

问题在于，全球其他恐怖组织很快就会使用相同的技术，把设备变成小炸弹，这将迫使航空公司改变规则以避免空难。你能想象出国时不得不留下手机，而不是带着它离开吗？

克里格：以色列在过去12个月中，仅仅取得了战术和行动上的胜利。从战略上讲，以色列输掉了加沙战争，而且很可能会输掉和黎巴嫩的战争。以色列选择暴力而不是外交，从而使实现可持续的和平和稳定变得困难。寻呼机爆炸是战术上引人注目的事，掩盖以色列在有效应对真主党时的战略失败。

瓦格纳：这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我同意（以色列在寻呼机爆炸中）缺乏任何策略。尽管这也有可能是一个“要么使用，要么失去”的时刻。

全面战争暂未爆发，需克服障碍进行外交斡旋

澎湃新闻：在与真主党的紧张关系持续了将近一整年之后，以色列领导人是否改变了态度，冒着可能失控的风险升级局势？

在以色列最近对真主党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之后，以色列的战略、目标和估计是什么？您是否同意以色列的行动已经“越过了所有红线”，可能宣告一场全面战争的爆发？

布雷格曼：我们还没有处于一场全面的战争中，但已经非常接近了。最近几天，以色列增加了一个新的战争目标，并让居住在该国北部、靠近黎巴嫩边境的以色列公民回家。

以色列人正在使用军事手段来实现这一目标，且目前事态朝着升级的方向发展。我们正处于第三次黎巴嫩战争的边缘（前两次分别为1982年和2006年），但战争仍然是可以避免的。

以色列的坦克和部队也许很快会进入黎巴嫩，在黎巴嫩境内建立一个“安全区”，以分隔真主党和以色列一侧的以色列村庄。地面入侵（黎巴嫩）意味着一场全面战争，这可能会外溢并成为区域性的战争。

如果以色列真的进入黎巴嫩，他们的危险在于可能将被困在黎巴嫩境内数年。

以色列上一次在黎巴嫩设立“安全区”是在 1985 年，随后一直被困至2000 年。以军被困遇袭造成超过850人死亡后，于2000 年 5 月离开了黎巴嫩。

克里格：双方仍然不想冒险发动全面战争。以色列无法维持当前战争带来的消耗，他们正在试图增加对真主党的压力，让真主党感到，现在的局势同样难以为继。

希望随着压力的增加，真主党要么来到谈判桌前，讨论真主党战士撤离至利塔尼河（注：利塔尼河为黎巴嫩第一大河，位于黎以边境以北29公里处）以北，要么真主党被逼入绝境，将局势升级为双方之间的重大袭击，需要以色列国防军作出回应。以色列目前正在逐渐加大压力，因为双方都在战争的边缘。

瓦格纳：真主党密集的攻击让大量民众离开自己的社区。以色列的目标是让该国居住在黎以边境的民众回家。

这或许是以色列历史上最严重的安全失败，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期间）都没有发生，当时双方势均力敌。这也是对以色列“坚忍不拔的自我形象，和强硬精神”的打击。目前，以色列所追求的策略，似乎是增加对真主党的压力，迫使他们从边境阵地撤退。

理想情况下，以色列更愿执行2006年8月通过的联合国安理会第1701号决议，根据决议真主党撤退到利塔尼河以北。

我认为全面战争的风险相对较低，但是比几周前更大，以色列国防军似乎还没有准备好进行这样的行动。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进行这样的战役，特别是这类战役会很困难且进展缓慢。

如果以色列要在边境地区部署更多部队，就要召集预备队，或者推迟应征入伍者退伍的时间。这种情况可能会让局势发生变化，真主党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真主党）进攻将是一场灾难，因为以色列国防军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真主党不能耗尽其火箭弹库存，因为他们可能会面临进一步的问题，即这些火箭弹被以色列的空中力量摧毁，还会让这些武器失去威慑的目的。

真主党想获得任何政治上的胜利，需要忍受空袭，并挫败以色列的目标。可能的情况下，这意味着（军事上）深入推进和打击。

我不确定以色列的策略是否奏效。如果以色列能够针对真主党的关键官员及其武器库存，这是可能的。

所以最大的问题是，以色列的定位情报有多好？如果这些情报内容详尽，那么真主党就会变得足够脆弱并撤退。但没有政治解决方案，对于以色列北部边境的平民来说，不太可能安全。

澎湃新闻：外交或和平协议是否仍是一种选择？关键是什么？

布雷格曼：外交仍然可以奏效，我指的是美国和法国（注：法国曾控制过黎巴嫩）。我相信美国人正在等待各方精疲力尽。

以色列和黎巴嫩之间的局势很严峻，我们正处于一场灾难性，甚至可能是一场地区性战争的边缘。美国总统拜登可以阻止，现在美国急需在法国帮助下，进行外交斡旋。

这些外交努力的关键要素是：首先，停止在加沙的战争，这反过来将阻止真主党向以色列开火。其次，试图说服真主党从（以色列）北部边境撤退，外交手段仍然是可能的。

克里格：在黎巴嫩的争端，最终只能通过谈判解决。然而，关键点在加沙，而不是黎巴嫩。以色列将不得不与哈马斯进行有意义的谈判，结束巴以冲突，以便为以色列在黎巴嫩提供一个“可下的台阶”。军事上，以色列不能在黎巴嫩的争端中获胜。

瓦格纳：外交解决始终是一种选择，但存在障碍。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延长这场战争，和满足其政府中极端分子的要求方面有个人利益。同样，哈马斯领导人辛瓦尔也没有对摆在桌面上的提案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需要巨大的压力来改变这一点，且存在无法实现的可能。

黎通讯设备爆炸后，公共安全界线何在？

澎湃新闻：如果以色列确实是上周黎巴嫩传呼机和对讲机爆炸的幕后黑手，这意味着以色列渗透到了真主党的供应链中，知道（真主党）对新设备进行了什么样的安全检查。

随后，真主党的高级指挥官阿基尔被暗杀。您如何看待这种行动，以及“日常设备武器化”的趋势对区域，甚至对全球的影响？“潘多拉的盒子”是否被打开？

布雷格曼：以色列已经成功地渗透真主党，情况一目了然。以色列“詹姆斯·邦德”式的寻呼机爆炸行动，和暗杀阿基尔是战术成功。

但战略上讲，以色列还没到那一步。事实上，如果爆发全面战争，可能会推迟6万名（居住在以北部边境的）居民回家，这正是以色列目前还没实现的战略目标。

克里格：所有证据表明，以色列是上周真主党通讯设备爆炸的幕后黑手，这种对平民和武装人员的无差别攻击是前所未有的。这开创了一个危险的先例，即把平民使用的日常设备武器化。如果国际社会不谴责这一点，那么其他人都可以借这个先例，尝试类似的举动。一年来，以色列一直在推动和跨越战争中可接受的、合法行为的界线，这不能成为常态。

瓦格纳：我理解为何人们对（黎巴嫩通讯设备爆炸）感到震惊，但这个案例是独一无二的。以色列似乎故意针对真主党，包括成立一家幌子公司向他们出售这些设备，也许还利用他们的社交网络来植入这个想法，并卖出了这些设备。

澎湃新闻：根据黎巴嫩当局对这些通讯设备的初步调查，炸药在抵达黎巴嫩前就被植入了。从目前的供应链中，我们可以看到哪些新的挑战？现在，公共安全界线被破坏的程度，是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严重？

布雷格曼：事实上，摩萨德采用了许多情报机构使用的古老技术：他们开了一家商店并从那里开始运作。他们没有直接干预供应链，而是自行组装这些设备，然后提供给真主党。

克里格：我们生活在一个网络化的世界里，供应链和商业的相互联系越来越紧密和相互依存。

（黎巴嫩通讯设备爆炸）为恶意行为者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即可以利用全球供应链中的漏洞，把相互依存性武器化。这次民用供应链也被利用的事实令人担忧。

瓦格纳：我的理解是，作为情报机构的摩萨德是黎巴嫩通讯设备爆炸中供应链的一环，所以大体上没有一些人最初想象的那样令人恐慌。与其他风险一样，这些事情必须根据意图和能力进行评估。因此，有充分理由感到担忧，但不必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