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观察特朗普对华政策不能“刻舟求剑”

摘要： ...

特朗普将在明年 1 月上任，不少人担心中美关系会不会迎来新的大风大浪？比如：他在竞选时就曾放话：针对中国，他要收 60% 的关税，全球最高。中美新的关税战即将开打吗？

对此，中山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孙兴杰教授在接受直新闻采访时指出，目前各界对特朗普再上台的各种分析，很可能是 " 刻舟求剑 "。因为虽然特朗普说话比较直接，但他绝对不是个傻瓜，他的自我学习能力很强，所以他有可能是 " 进化版 " 的。

因此，特朗普对华政策可能花样翻新，需要进一步观察，但具体到中美关税战、贸易战，烈度应该不会比他第一个任期时大。

因为对于特朗普来讲，谁是美国的第一大顺差国，谁就是他的对手。而现在，中国只是美国的第三大贸易国。何况关税战和贸易战，其实并没有像美方宣称的那么有效。实际上，过去的这几年，中国的出口总量还一直在增加。

近期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访华，他在北京说，" 我们认为两国应该长期和平共处 "。孙兴杰教授认为，这是 8 年来中美正面博弈的一个成果：美国人终于意识到，" 搞不定 " 你。美国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要赢，但似乎做不到了。

而特朗普再上台，中国的周边可能反而会消停一点，因为美国不愿意再当 " 自带干粮的保安 "，它的盟友也就不敢 " 仗势欺人 " 了。在这种大环境的变化中，中欧之间可能也有新的合作机遇。这或许将是特朗普无心送的一份 " 大礼 "。

颇让人 " 开脑洞 " 的是，孙兴杰教授认为，虽说 1972 年中美破冰是中美关系的一种正常化，但不要把过去 40 年中美之间曾有的 " 和谐 "，当成正常状态，" 反而是现在的中美关系，才是大国政治、大国关系的正常状态。"

认识到中美关系的 " 再正常化 "，我们就无需焦虑，更不必 " 随之起舞 "。过去 8 年对中国是一个极限测试，以我为主、战略自主，才是应对之道。

以下是访谈详情。

对华商品 60% 的关税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新闻：特朗普还要继续关税战，要对全世界征收 10% 的关税，最高的就是针对中国，他要收 60% 的关税。那是不是意味着，特朗普上台以后，对中美关系，包括对中国的经济都会带来一些新的压力？

孙兴杰：我觉得这个是肯定会的。针对中国的关税战、贸易战，这个会延续。但是和 2016 年时相比，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国已经不是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这个我觉得是一个很大的变化。所以对于特朗普来讲，谁是美国的第一大顺差国，谁就是他的对手。我觉得可能未来中美关税战、贸易战的烈度，应该不会比特朗普第一个任期时大。

另外一个，就在这过去 8 年时间里面，中美经济关系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即便如此，中国还是美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这反映出什么？就是中美关系一个很大的特征——单一市场体系里面的大国关系。

既然是市场，这里面主体就是企业。市场的主体和参与者，不是政府。因此，当这个管制的成本高于它的收益的时候，这种关税政策就形同虚设了。

所以特朗普在第一个任期，加征了那么多关税，但到了 2021 年，当时的中美贸易额却创了新的历史高位。虽然这里面有疫情的特殊背景，但也说明关税战和贸易战这些手段，其实没有像他们宣称的那么有效果。

直新闻：不过，总的量后来还是降下来了，中美贸易总额减少了 1000 亿美元。

孙兴杰：但我们的对外贸易还是在增长。只不过说，我们的贸易伙伴发生了变化。很有意思的是，我们与美国的直接贸易在下降，但是我们与跟美国有紧密贸易关系的国家的贸易量却在上升，如墨西哥、越南，对外贸易转移到那些地方去了。

尽管经历了这 8 年的贸易战，但至少在去年，我们对外贸易仍是经济增长的一个拉动力量。这其实能看到我们自己的韧性。

当然，这里面有没有冲击？肯定是有的。但是不是那么可怕？我觉得可能是需要具体到不同的商品，或者是行业，要具体分析。但我觉得，这次特朗普上来的冲击，肯定没有第一次那么大。

特朗普再上任可能是 " 进化版 "

直新闻：那现在他第 2 次上台，针对中国，他的花样会不会又翻新了？

孙兴杰：我觉得肯定是要与时俱进，我觉得我们对特朗普的认识，存在 " 刻舟求剑 " 的问题。我们还在用 4 年前的 " 特朗普 "，来想象特朗普未来的 4 年。

比如说，我们都说特朗普是一个商人，他没有什么意识形态的想法，但我觉得还真不一定，比如特朗普上一任期的末期，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就发表了所谓的 " 新铁幕演说 "。

另外一个，就是他对华的一些政策，会延续和继承拜登政府的一些做法。回头想想，拜登的 " 小院高墙 "，实际上始于什么？就是始于特朗普政府对华为的实体清单，只不过拜登把它做得更大了。所以我觉得，拜登和特朗普，他们在对华政策上有很强的连续性、继承性。

特朗普上任之后，他有可能是 " 进化版 " 的。特朗普他是个商人，也已经是老手了。他说话比较直接。但他绝对不是个傻瓜，他的自我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直新闻：之前的科技战，拜登和特朗普很大的一个不同，就是联合盟友来封锁对中国的高科技出口。那特朗普如果跟盟友掰了，会不会 " 小院高墙 " 也就搞不成了？

孙兴杰：特朗普跟拜登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可能会对盟友说：" 你必须得听我的，但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不听我的，我就会惩罚你。"

他可能会将军事安全的保护，和高科技的联盟进行捆绑，" 你要是不跟我一起，我就不保护你，我就撤军。" 那这些国家可能没有办法。

而之前，拜登会说，" 你跟着我，你有好处，补贴你也可以享受 "。也就是说，拜登对盟友，是通过好处利益来诱惑。特朗普直接 " 大棒 " 就上来了。

你可以说他是个 " 无赖 "，但这就是他所说的 " 交易 " 的意思：我可以不付出成本就搞定，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个成本？

中美关系 " 再正常化 " 博弈才是常态

直新闻：美国大选后，学界也都在热议中美议题，大家如何建议中国的应对？

孙兴杰：我觉得第一，就是要以我为主。我们有自己的一个目标，包括对美关系的一个目标。第二是不要 " 随之起舞 "，一定是以我们自己的节奏为主，要自信。

其实我觉得，这 8 年对中国是一个极限测试，对中美关系也是这样。对中国自身的战略意识、战略能力是测试，对经济的韧性也是测试。

我今天提的一个观点就是中美关系的再正常化，重新正常化。1972 年是中美关系的一种正常化。现在也是大国政治、大国关系的正常状态。

直新闻：您是说，把中美这 8 年来的博弈当作一种正常的状态吗？

孙兴杰：是这个意思。我们要破除以前的一种观念，即不应把中美关系之前的 40 年当作正常状态。它并不是大国政治的常态。大国政治的常态就是现在中美关系的状态。

所以，如果你认为这种状态正常的话，你的心态就会平和很多， 不必要为此花费很大的精力。

与此同时，我也反对一个观点，就是所谓的 " 中美新两极 "。中国跟美国不是两极世界，说白了现在还是一个单极世界体系。因此，中国不必以追赶和超越美国作为目标，这样就不会那么焦虑。

第三点，现行世界秩序是美国塑造的。但是，这个世界又不完全由美国控制。这个实际上就给我们一个很大的回旋空间。

就在拜登政府面临大选考验之前，今年 8 月底，美国国家安全最高官员——总统国安事务助理沙利文任内首次访华，他在北京说，" 我们认为两国应该长期和平共处 "。我觉得这是这 8 年中美正面博弈的一个成果，就是说美国人终于意识到，" 搞不定你 "。美国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要赢，但好像是做不到了。

由此引发的，我觉得还有美国 " 侧翼 " 的变化。特朗普上来之后，向盟友释出信号：你不能再占我便宜了。这就让盟国产生很大的不适应：美国不保护我，以后怎么办？

第一个，这些盟友原先靠美国保护，可以去做的很多事情，现在就不能做了。比如说现在的日本、韩国，非常明显，要应对特朗普上台之后的冲击。没有美国支持，你再跟中国去硬顶，那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这个会有调整。

特朗普若再打关税战 或给中国 " 送大礼 "

另外一个就是大西洋的关系在发生变化。中欧关系会迎来一个调整的时机。就是说特朗普上台之后，在新能源汽车关税这个事上，欧洲还会那么强硬吗？

因为拜登政府要求欧洲针对中国，但未来如果中欧之间真打关税战，欧洲会面临什么？特朗普上台之后也要跟你打关税战，那欧洲是准备两面作战吗？这会迫使欧洲重新考虑。

因此，我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对我们来讲是一个战略的机遇。

其实我一直在讲一个观点，就是在经济上，中美欧之间如果能建立起一种战略三角关系，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走向经济冷战，就不会走向类似冷战时的两个市场体系。

作者：万霞